前朝_

朝前看。


▪晏朝


合集手写封面来自亲亲@缇既

【铠约情人节24h/12】 空集


*现代paro/7000+短篇/意识流

*配图 @万@回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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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本是晴朗的天气不知何时骤然阴沉,隔着厚重的玻璃窗可以瞥见高楼挤占后遗留的一方天空中涌动的乌云。百里守约坐在医院二楼的一个拐角处不大的休息区角落里望着往来的人们,白色的衣褂,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此刻都蒙了层灰,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冰凉的液体顺着细长的软管银针流入体内,毫不停歇地。他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悬挂的LED显示屏,红色醒目的数字标示着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半了。大脑的昏胀不减,他无力地靠向背后冰冷的金属椅背,吱呀声响昭示着此刻这排座位的空荡,百里守约望着头顶还有五分之一的吊瓶,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休息等待的人,同样打着点滴的人来了又走,都赶着能在晚餐的时间前尽早回家,到此刻竟只剩百里守约一人,坐在略显空旷的大厅之中,坐在满目即是灰白唯有红色数字跳动的空间里。



今天的气温没有低于零点,酝酿之后雨终于还是落下了,他闻见了,从窗户中飘进来的雨的味道,那夹杂着灰尘的湿冷空气,连同密集如细线毫无章法地砸进尘埃里的雨声,一齐涌入了他的大脑。



寒意自脚底,自插着针管的左手,自漏了风的领口中蔓延,只是身边,已经没了那个可以给自己温暖的怀抱了。



怎么又想起他了呢。



习惯了惨淡阴沉的双眼突然捕捉到一抹鲜艳的红——一位中年大叔提着保温桶手捧着一束玫瑰花从走廊上穿过,即将接受到这束花的,那个相濡以沫二十余年的妻子,此刻或许正在某个病房中满怀幸福期盼地等待着。



还发着烧的大脑反应良久才忆起今天是情人节,百里守约苦笑着仰头,闭上了双眼。



2月14日,情人节,傍晚临近六点,他独自一人。



也终究只是独自一人。



刹那间回忆的阀门打开,过去的时光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呼啸着席卷过每一个角落——



半年前的今天,男人在混杂着紊乱电流声响的电话另一头说,再见。



一年前的今天,男人在周遭是无懈可击的黑暗的广袤原野,在呼呼作响的大风中从背后抱住他说,我爱你。



两年前的今天,男人在冬日阴冷的下午,空旷肃穆的教堂里笑着对他说,你好。



千山万水静止于眼前,回忆的遗忘的,肆意交织成空。



01.



最初的最初,就只是最初。



冬天还是如出一辙的那个冬天,新雪初落覆了柏油马路上一层,覆了住的屋子隔壁那个小教堂庭院里一层。



教堂还是多年未变的那个教堂,青黄藤蔓缠绕着木质斑驳的窗,尖尖的屋顶夹在城市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里,挣扎且固执。



教堂是他第一次遇见铠的地方。



男人站在暗红色地毯的尽头,窗外阴沉天空之下室内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他看见了那一缕安静垂在背后的蓝色头发,和转过身后兀自闯入的苍蓝瞳孔。



“你好。”男人压抑着声音,笑着对他说。



“你好。”百里守约礼貌回应着。



后来男人那件考究的黑色大衣肩头也落了片片晶莹的雪花。铠站在门前的阶梯下,站在漫天细雪中向初识的他道别,过去的时间里二人意外地交流起来也聊了许多,分明先前只是陌生人,却仿佛早已相识许久地有默契。



“我喜欢这里,很安静。”



“让我觉得,我有足够的空间去思考一些东西。”



铠说这话的时候抬头望着窗外,下午的天空暗淡地几近一片灰白。



男人颀长的身形消失在冷硬的铁门拐角处,百里守约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穿过庭院走出教堂,他看见两个穿着荧光橙防寒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正打扫着道路两侧的积雪,清扫过的路面现出两条灰黑浸湿的平行痕迹,延伸向恍若看不见尽头的街道深处。



没有交集。



教堂就在百里守约住的单元楼的旁边,从他家的窗户看过去时,还能看见教堂铺着青绿小草的庭院。



牧师是他父母的要好朋友,自那年双亲离世后牧师给予了百里守约很多帮助,尤其是后来弟弟失踪,他开始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



牧师在这座教堂里待了很多很多年,孤独的老人孑然了一生,守着一座教堂,像守着一份执念。百里守约早就把牧师当成了自己家人一般的存在,他时常出入教堂,帮腿脚有些不利索的牧师帮忙打扫卫生,带些东西,聊聊天什么的。他不信神,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但他很喜欢教堂,除了受到牧师从小耳濡目染的影响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觉得,有一个地方能够静下来反思下过往,祈祷下明天,没什么不好。他时常为他逝去的双亲作愿,也保佑着能尽早找到弟弟。



自那天之后他经常能在教堂里看见铠,有时是在做祷告的清晨,有时是在日暮西沉的黄昏,古旧的钟声敲响之时,他常会觅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拉斐尔先生真的很喜欢这里呢。”



周日清晨的暖阳洒进教堂的彩色玻璃里,将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包裹地柔和,坐在深棕色长椅上的男人闻言一笑。



“是。”



“你还是叫我铠吧,拉斐尔……是我家族的姓氏。”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一双眼睛蓝得通透,百里守约很喜欢铠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知是见证了几多悲观,深邃地仿佛能将天海及人世都装于其中,那双眼睛后来看他的时候,将万千柔情都融化进了里面,再通通呈现于他的面前。



02.



百里守约偶尔会想起来的一件事情是,那么简单而真挚的喜欢和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滴积累的呢?



也许是那一天。他在花木兰的办公室里看见了不同于往日的一身西装的铠,原来是刚刚签订协议的合作伙伴。男人身姿挺拔,站在楠木办公桌前对着他笑着。



也许是那一天。合作项目取得成功的庆祝宴上铠不停地为他挡着酒,宴会结束两人在飘着细雪的街道口道别,男人上前两步仔细拂去他那一缕红发上的霜雪,眉目温柔。



也许是那一天。众人一起到台球俱乐部去打台球,根本就不会的百里守约被铠拉过去现场教学,矫正动作的时候男人从背后整个覆住他,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贴在他握杆的右手上,说话的气息轻擦着脸颊。



也许是那一天。入春换季令身体本就不好的百里守约生了病,铠开着车,穿梭了大半个城市跑上跑下只为去找那并不常见的药,在尚还冷冽的初春汗湿了衣服。



也许是那一天。河边的那座小石桥还在,黄昏时分他们从教堂出来沿着河畔散步,百里守约一偏头,就看见了落日余晖下男人那被一层金光浸染的脸庞。



也许就是那一天吧。电影院外的日光绚丽开出盛大的花朵,电影院里的光线还很暗,荧幕上的光影变换都被收进了身侧男人线条锋利的侧脸里。那是部讲述因为战乱而失散阔别多年但亲人爱人最终还是团聚的电影,本该是大团圆的结局,可影片的最末,那个一直坚强的不怎么起眼的小男孩在知晓他的双亲早已不在人世后,独自一人站在夕阳日暮的山坡上放声大哭,旁白响起:“我们每个人都需要知道的是,有些别离,真的是无法避免的。”



铠感觉肩膀一沉,侧头看去,百里守约早已靠在他的肩上泣不成声。



如果提前知晓了电影最后的这段,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来看这部电影——教堂的晚钟顺着风飘散,某个傍晚,百里守约望着天边掠过的飞鸟,静静地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世。



之后铠才知道了他为何此般情绪失控了,就是那一天,时间倒流回很多年前,小小的少年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人。



他看着荧幕上的镜头渐渐拉远,心底泛起一阵酸涩,他突然有种想法,他不想,再看见这个人难过了。



他伸出手臂,握紧了身侧人冰凉的手。



走出电影院后百里守约还是一直低着头,神情皆敛进了一片阴影之中。自己的手还被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紧紧握着,用了些力,抽不出来。



直到走到铠的车前铠才松开了手。



“对不起,铠哥,我失控了。”片刻沉默之后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我想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了。”



“谢谢你。”



他默默将双手握成拳,本有些冰凉的手被铠握得暖和了许多。



转身欲走的瞬间,他被一股大力猛地拉住,回过神来便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男人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分毫不差地占领着他的耳膜。



“守约,别走……”



“守约,我们在一起吧。”



03.



第一次的牵手,日光和煦洒在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那是在人潮汹涌的街道口。



第一次的亲吻,因为愈发的动情而同时弄疼了对方,那是在百里守约家楼下的过道里。



第一次的交欢,带着彼此的融入和违背的一些东西,那是在铠的那个宽大而柔软的床上。



“你的主不会允许这些的。”



欢爱之后百里守约筋疲力尽地趴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蓝色的发丝垂下静止在自己眼前,他伸了手去玩那柔软的头发,绕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



“那就去承担这份罪恶。”男人低头吻他的耳尖,收紧胳膊将他抱得更紧。



04.



“听说你有一个很疼你的男朋友?”百里守约跟同事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远处停着车来接他的铠,同事笑着问到。



“啊?是啊。”他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伴随着同事略有些羡慕的目光守约钻进了车里,“今晚想吃什么?”,铠昨天到外地办理业务,直到今天中午才从外地回来。



“随便,你做的都行。”



“你也行。”



“可把你美的。”百里守约嗤笑着拍了下铠的肩膀,车辆恰好在这时转过一个弯,小幅度的眩晕另他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其实他已经头痛了一天了。



“昨晚又熬夜了?”铠看了爱人一眼,沉下声来。



“……是。”百里守约不想隐瞒,因为瞒不过的,铠熟知他的各种小动作背后的含义。



“是不是我不在家看着你,你就不知道在意着点自己的身体?”



“新来的材料啊催得急,今天在公司也加了一会儿班所以下班晚了点,你昨晚出差了今天回来,我总不能拿回家写吧?”他头靠着右侧的玻璃窗,无力地闭上了眼。



铠没有说话,下车的时候他走过去揽了爱人在怀,好让他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



“待会儿到家先别做饭了,我给你揉揉。”



每次他头痛的时候铠都会给自己按摩一下头部,不得不说的是,每次按了过后都会好很多。一熬夜就头疼是百里守约的老毛病,铠为了这个专门跟按摩师学习了按摩头部的技法,为的就是可以稍减一下爱人的不适。



何止是稍减,有好多次百里守约都惬意地直接在铠的怀中睡了过去。



他躺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适的位置然后窝进铠的怀里,男人的手有力而精准着在他头上游走着,一点一点消去痛感。



“我觉得你最近一段时间的作息有点乱了,要好好调整。”



“嗯……你什么时候这么细腻了?”百里守约打趣道。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铠的手示意差不多了,从舒服的怀中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向厨房走去。



——因为是对你啊。铠看着爱人的背影默默回答着,也起身去把二人的衣物收拾了扔进洗衣机里。



在一起后不久铠就住进了百里守约家,他其实是很不喜欢自己那个又大又清冷的住处的。同居以后的日子过地简单又不失温情,彼此默契,心意相通,他时常有种错觉,就像他们早就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几声清脆的“滴滴——”声后,洗衣机开始工作了,滚筒一圈圈转动,送走多少浸染灰尘的东西,又送走了多少个平平淡淡的日子呢?



他走回客厅看着阳台的方向,天色已经暗了,黄昏与黑暗的界限在远处高楼间的一方天空中模糊,室内柔和的鹅黄色灯光铺洒在客厅茶几的花瓶上,铺洒在一旁的木质相框上——相片中的俩人对着镜头,浅浅却又幸福地笑着。电视机里播放着今日的新闻,抽油烟机和炒菜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屋中,空气里满是饭菜的香气和晚风的温凉。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穿着围裙忙碌的爱人,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家”的感觉于此刻,就这么无比自然地充斥于心间了。



“还有一会儿就好啦。”百里守约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铠,温和一笑。



“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什么时候能把你娶回家啊。”



05.



在一起后的第二年那个情人节,铠送给了百里守约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场旅行,目的地在川藏交界的高原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网上看见的,说那座山上是一片荒原,因为地势的奇特,后面是巍峨连绵的青藏高原,前面却可以看见一望无际没有阻隔的天空,”



他们住在了半山腰的小旅馆里,铠借了辆车,太阳落山后开始向山上开去,迂回的山路,他们像是追逐着落日余晖的影子,在两侧树木渐稀的路上踩着光的节拍。



百里守约想无论时隔多少年甚至是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那场旅行,那个晚上的一切。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迫近天黑了,如铠所说的那样,借着渐趋隐匿的光他可以看见一侧的山峦起伏勾勒出的一片阴影,而另一侧则是空无一物。



只不过刹那,天终于黑得透彻,荒野上放眼望去没有一丝灯火,唯一的光来自头顶,须臾之间,星影横斜,月光破碎。呼啸的风迎面而来,刀割似的刮过人的脸。周遭的黑暗一马平川地肆意繁衍,广袤的荒野上天地苍茫。



那一刻天地森然而浩大,百里守约只觉自己

宛如尘埃,心里的脑中的那些东西——嬉笑怒骂怨,爱恨癫嗔狂;埋藏的珍视的那些东西——阴阳相隔或无以寻踪的亲人,朝夕相处的爱人;不愿回想不愿面对的那些东西——摸爬滚打的过去,和迷惘不清的未来。此刻一一被包裹进这无边无际的天地之间。想来人生几度悲欢离合,经历过了,也不过化为空尽。



“像世界尽头一样。”铠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无言地同他一起坠入这片辽远之中。片刻过后他从背后抱住百里守约,双臂收紧。



“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站在了这样四周尽是无尽黑暗的空间里。”



“那也唯有你的存在,才能让我感觉自己真正存在着。”



百里守约嘴角上扬,铠总是这样,在某些场合恰到好处又毫无掩饰地表达着他的爱意,他做不到铠那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在一朝一夕往复的相处间,他总是将那份爱融进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我爱你。”



那天男人伏在他的耳畔轻语,他闭上双眼,这个情人节他身处刺骨寒冷的空间,却被温情包裹着。



他闭上了眼。




——我与你全部,我与你是倾其所有。



——我与你是空。



06.



也许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至少,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



百里守约看着座位对面那位与铠有着如出一辙的蓝发蓝眼甚至五官都极为相似的女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露娜,铠的妹妹。



“哥哥,你可能真的要回去了。”



铠的母亲去世了,她的遗愿是希望铠可以回到家族里,哪怕不继承家业,做一名牧师也好。铠从未向他提起过自己的家族,既然他不说,百里守约也就不会去过问。铠跟家族的人关系不好,甚至是格格不入,但唯独对他的母亲是非常尊敬的。小时候的铠总是背负着很重的压力,除了自己承担外,母亲也总是默默陪在身后。



“拉斐尔家的继承人,会接受一系列的培训,用以掌控家族事务,这是个漫长而严苛的过程。”



“婚姻在拉斐尔家是种筹码,家族会给家长挑选配偶,一切以利益为目的。”



“哥哥,你是长子,你不要忘了曾经对母亲,对我主的承诺。”



露娜清清冷冷又带着点严肃的声音一直回荡在百里守约耳中。



她走后,二人都仿佛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这件事,铠在教堂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百里守约不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男人只是每次对他的拥抱都更紧,亲吻也更用力,欢爱得时候,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锁紧。



——他们所想的,没有交集。



晚饭后他们照旧沿着河边散步,黄昏像一片落叶坠到城市的天际线上,天边火烧云连成一片大块的幕布。



“我想,我还是得走。”铠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说出这句话,面前的人停下了脚步,肩膀不可抑制得抖动了一下。



“嗯……好啊。”



铠一愣,百里守约的话顺着晚风窜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有些惊讶守约的态度,竟会如此坦然与平静。



“可能……会走很久很久,但是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回来的。”话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家族的条条框框他还不清楚吗?自己决定背负的东西有那么轻松吗?回来?还回得来吗。



“那也好啊。”



“你就……我的意思是,你就不稍微挽留一下我吗?”



一直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踩住了黄昏流逝的痕迹,“我想,那是因为——”守约说着,转过了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可能,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你吧。”



后来铠回忆起当初百里守约这句话,反复思索才知晓,他心爱的人只是,想他去维持那份亲情。亲人——这对百里守约是多么奢侈的字眼,所以也更加珍视,何况他是不会跟着自己去那遥远陌生的国度的,他的弟弟还尚未寻到,他又怎能离开。或许铠在那遥远的国度会碰到一位另他心动的女子,举案齐眉,不必违背当初自己的承诺,也不必违逆他的主。



当时的他看着百里守约远去的背影和那明显有些不稳的步伐,内心是深及入骨般的疼。



若我想获得长久不息的爱情,是否就必须抛弃故乡血亲的声音,是否就得悖于那世代相传的宿命,去换取一个模糊不清的未来。



07.



一连很多天的高温天气都没有削减的趋势,日光依旧刺得人睁不开眼,铠终于还是离开了。



百里守约是在铠的飞机起飞前的最后几分钟接到他的电话的,接通之后一串紊乱的电流声响,短暂的沉寂过去,电话那头他轻声说:“我走啦。”



就像是每次分开之后的告别一样熟悉的语气,百里守约却知道,这一次的分开,终究是难以有再归来的那一天了。



“好好照顾自己。”



“再见。”铠最后说。



百里守约站在夏日午后热浪翻滚的街道旁,头顶树上聒噪的蝉声和身侧大楼闷声的空调外机转动的声响都离他远去,耳旁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一直在回荡。他感觉他的心一下子空了,然后这嘟嘟声就在空洞的心墙里横冲直撞,无限放大到甚有回音的感觉。



直逼40°的城市夏天,他感受到了如坠冰窖的寒。



究竟是谁不敢去真正做一个道别,又究竟是谁不敢去直面这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的家中,回家后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各种地方表现出来的,和空气中漂散的,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的气息。



他回了客厅,屋子并不向阳,直到日光倾斜,才从小窗中泄进一丝阳光,逼近暮沉的日光带着点挣扎的味道。



百里守约一直在想电话中铠欲言又止的语气背后是什么他的内心真实所想又是什么为什么他自己当时没有回应为什么没有做出哪怕一丝挽留铠没有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他没等到那句“我爱你”。



曾满心认为无可拆散的,在一起。



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他扣下了桌子上的照片,余光瞥到一侧的一本书——黑色软皮的《圣经》,厚重的书页里夹着一张字条,百里守约心下一动,抽出那张纸打开。



是铠的笔记,那规整的一笔一划,仿佛能让他看见铠在书写它时脸上的认真情态。



“你老说我一幅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可我要说的是我对你就不一样。”



“你的身体不好,每年换季的时候都会感冒,鼻子红红的,还老不让我碰你。”



“你的体质偏寒,一年四季手脚都冰凉,每次给你捂热啊都要捂好久。”



“你熬了夜第二天头会疼,以后记得自己多按按,我每次给你按摩的那几个穴位。”



“你知道吗其实你睡觉很没有安全感,虽然我不知道以前你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但跟我在一起后,睡觉总是喜欢往我怀里钻。”



“……”



一幕幕镜头随着信的描述从脑海中闪过,泪水刹那间蓄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彼此爱而不得,为什么不能逃离命运的摆布。



他在电话的那头对他说“再见”。



再见,是再也不见。



再见,是归途路远。



08.



冬季路面上延伸向前的雪留下的痕迹。



教堂顶端十字架所指的一方天空。



俱乐部里并排靠得整齐的台球杆。



傍晚河边石板路上没有交错相叠的两个影子。



原野上呼啸席卷的山风。



飞机飞过城市上空那两侧机翼划过的空气裂痕。



和我们之间隔着的山川湖海,人情条框。



都是空集。



09.



[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



10.



一整瓶的药水终于滴完了,插着针管的左手已经冷得仿佛失去了知觉。百里守约不知道为何自己就突然回忆起了那些事,这些年和那个人的一切就这么在脑中走马灯一般放过了,到头来才发现,他们的爱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安心,可越是这样的感情,失去的时候,也最怅然若失。



他拖着有些僵硬的步伐下了楼梯,走出了医院,外面还在下着雨但是并不大,天空压抑地要沉下来压在自己头上。



在这个城市住了那么多年,最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都是冬天。



积了水的地面投射出乌云涌动的天和对面贴着灰色墙砖的大楼,街上的车,黑的白的灰的,都穿梭在乌黑的柏油路面上,街旁树干被漆上了白色的石灰。打着黑伞的,穿着黑色或透明雨衣的,脚踏着积水的人们从离他或远或近的地方匆匆行过。



有难么一个瞬间他忽然觉得,他的视野里仿佛只剩了这无止境的压抑色彩。



直到——



视线再次闯入一片红色,热情的,鲜艳的红,向着他,一步步靠近。



那抹冰蓝,熟悉的如同两年前他闯入的那片境地。



“是不是我不在家看着你,你就不知道在意着点自己的身体?”



铠摇了摇手中的玫瑰,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情人节快乐。”



“我回来了。”





END.





[溜了……大家情人节快乐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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